稻香濃樣茶香同

原先只是村落規模的大稻埕，因設有一片公眾的晒穀場而得名。一八五三年的「頂下郊拚」之後成為同安人聚居之所，經過幾年的經營發展，由於淡水通商開港，陶德來臺開設寶順洋行經營製茶業，並在一八六九年順利運送二一三一擔（約二十一萬斤）烏龍茶外銷至美國，獲得絕佳評價之後，大稻埕的商業發展進入了新的階段。

由於茶業推動順利、價格也翻了一倍，洋商紛受吸引來臺設行開棧，陸續有德記（Tait & Co.）、和記（Boyd& & Co.）、水陸（Brown & Co.）、怡記（Elles & Co.）及其他洋行來到大稻埕，並與寶順洋行（Dodd & Co.）合稱「五行」，開始大規模投入茶葉生產。同時，本地華商也對此新興商機感到極大興趣，逐步參與種植、採摘、粗製、精製、外銷輸出等環節，到一八七五年，華商的茶葉外銷量已超過洋商。

臺茶事業一路發展雖也曾稍遇挫折，但整體來說仍然是蓬勃興盛，清末茶的出口值不但佔臺灣出口總值的五成四，出口量也是年年成長。清領時期臺茶輸美的比例高達九成，日人佐倉孫三所撰述的《臺風雜記》「烏龍茶」一節，說「臺北地方多產茶……灌熱湯四、五回，猶不減香氣，一飲爽然開胸膈。……米邦人最嗜此茶；一歲之出，不下數百萬金云」，充分描述了臺茶的優點，以及美國市場（即文中所謂「米邦」）對臺茶的大量需求。

點綴在茶園與茶行的揀茶女或採茶女，都是如畫的風景。（圖片來源：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）

不但茶產業本身發展蓬勃，其他相關產業也應運而生，包括製作茶箱與繪製茶箱上廣告的「箱子館」（Packers），以及洋行買辦設立的茶業金融機構「媽振館」（Merchants）。而製茶生產成本中，人事成本包括耕種、採茶、製茶等即佔了五成以上，勞動力需求之大，在大稻埕以至於北臺帶來鉅大的影響。其中，技術力較低但須要細心的揀茶工作，不但在北臺與福建之間產生人口流動，也為女性的工作型態帶來新的可能性。

女紅不習習茶工

茶葉的製作從採摘下來後，會先在產地進行粗製，以曬烘等方式使茶葉發酵並乾燥，將茶香封存於葉片中；接著進一步送到大稻埕進行精製，主要是提高發酵與乾燥的程度以利長程運送，以及進行篩檢以便將茶葉分級。粗製完成的毛茶尚雜有一些黃葉、細枝梗，對一般農家視為剩餘勞動力、普遍又較具有細心與耐心的女性，便成為投入揀茶的最適勞動力。清末臺茶發展時期，揀茶女人數需求之多，有規模的茶行在忙季時可雇用一百至三百名左右的揀茶女，大小茶行再加上幾個大洋行，平均每日雇用的揀茶女超過二萬人。除了鄰近的農村外，淡水河對岸的三重埔與其他鄉鎮、甚至大陸漳、泉等地，都有遠渡而來投入生產的揀茶女，而茶的豐厚收益，甚至可讓茶行補貼她們的旅費。揀茶女的工作場地，多半在茶廠門口小小的亭仔腳下，一天工資約有九至十五錢，以勞動強度與獲得薪資的比例來說，較一般稻農的工資二十錢並不遜色。

窄小的亭仔腳，充滿了忙碌的揀茶女。（圖片來源：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）

猶買胭脂鬥豔妝

至於大稻埕揀茶女所構成的城市風景，許多外國人士都曾對此表示印象深刻。前述的「臺風雜記」中也有「選茶婦」一節即有生動的描寫：

茶時， 傭夥多婦女精選之…… 每朝三三五五追隊，蓮步入茶房，坐小榻選之。多則五、六十人，少則二、三十人。有少艾、有老女，均皆花裝柳態，紅綠相半，實為奇觀。比之我橫濱焙茶場熱悶紛雜，啻雲泥也。

不但提到揀茶女的年齡層分佈廣泛，而且人人都精心打扮，不像在日本的各種從事織布、烘茶的女性般樸素。美國記者、後來更擔任美國駐台領事的James W. Davidson也描寫到：

外國人於夏月間來到大稻埕，要為一大群女孩子日夜氾濫於街中吃驚。幸運的採茶期由這批含羞的少女看起來猶如社交季節的開始……她們的衣著是越漂亮越好，而化妝是細心的。頭髮常常是藝術的作品，以有強烈的芬芳之玉蘭花滿插在頭上，而腳是纏得小小的，她們準備閃耀給人們看。

除了精心打扮外，揀茶勞動時還可互相交談、交換生活新知或市井新聞，也算是為當時地位低下的女性覓得一處情緒的出口。不過，在清領時期，女性勞動力的投入，畢竟還是偏向產業本身對勞動力的強烈需求、以及對家庭收入的補充，並非穩定長期的工作，對於女性地位的變化，無法立刻起決定性的作用。到了日治時期，才明顯的因為工業發展，而使女性離開家庭投入職場變成趨勢。不過，揀茶女投入產業的身影，依然為女性地位的提升，奠定了小小的基礎。

（本文小標出自蕉麓〈揀茶行〉，明治三十八年刊載於《臺灣日日新報》第二一三五號。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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